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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劉美妤

幕開,門緩緩移動。透過孔隙,你看見她們說話,斑駁的話語從口中滴答流下,貝克特式的話語。白髮的老祖母唱起歌,她有好多好多故事要說。一片寂靜中,女人被吸進黑暗的洞裡。

19世紀法國詩人波特萊爾著名作品《惡之華》(Les Fleurs du mal)在強調視覺美學的河床劇團呈現下,不再是具體表現的繁華與破敗,巴黎的躁動沉澱為抽象的靜謐景觀。「我不傾向說那是片段和片段的組合,它的概念是更流動的。」導演郭文泰說,「我希望劇裡的每個場景都像一幅畫,流動的、不停變化的畫。」

郭文泰坦言,在共同導演的吉‧馬江(Guy Magen)向他提出想搬演波特萊爾之前,他不曾讀過《惡之華》。在讀過這篇文學經典後,他非常喜歡,「那是一個很漂亮的事情在發生。」他從其中《信天翁》(L'Albatros)一詩裡更得到關於波特萊爾身為創作者對自我的隱喻。因此河床的《惡之華》不只關於作品,意象同樣著力於描繪波特萊爾與他的生平。
惡之華,河床劇團,波特萊爾.JPG

然而,如何拍掉古老書冊上的陳年灰塵,是個難題。「波特萊爾當時很多詩是被禁的,但當然在我們現在看來一點也不聳動,完全比不上那些報紙。」郭文泰說。「所以,要怎麼帶給觀眾同等程度的感覺?就只有去創作一個新的經驗吧!」這齣劇要說的絕不是1850年代的巴黎場景,只打算抓住詩句裡的氣氛。

在《惡之華》破碎的時間之河裡,詩句序列排出,場景故事氣味顏色紛呈;河床劇團此次在兩廳院國際劇場藝術節的演出,採用更加慢節奏而靜默的手法,切碎所有可能的情節,拼貼出外觀最不真實,情感卻或許最熨貼的一場夢境。

法國文本改編,美籍的郭文泰和法籍的吉‧馬江共導,台美法三國演員同台,這齣台美法混血戲劇的誕生,來自河床劇團2007年的亞維儂之旅。郭文泰說,吉‧馬江看過河床的劇以後和他們見了面,2008年又在亞維儂看了一次河床,這次身為策展人的他一口氣買了河床兩年的戲,並提出了合作的想法。這次吉‧馬江主要擔任文本相關工作,同時也在舞台現身,作為戲中的老師。製作《惡之華》時,河床在法國駐村兩週,以實際製作所需提出經費。和台灣連演數場的習慣不同,在法國做這樣一齣戲就只演一場,看來似乎太過辛苦,但回想過程,郭文泰笑說:「很棒,尤其是當地廚師的手藝。」

在法國演過又回到台灣,在兩廳院實驗劇場裡,由於空間的不同,舞台全部重來。郭文泰說,「實驗劇場的空間狹長,我們在想要怎麼玩空間。」於是誕生了與在法國演出時截然不同的舞台。舞台設計何采柔說,她以古老陳舊的感覺為基調來創作,傳達流動而安靜的夢境感。以目前完成70%的進度看來,空間已經錯綜複雜,就恰如其分地與每個我找不到出口的夢境迷宮相似。影像的處理也是全劇最重要的環節之一,字幕將以影像成為戲的一部分;光線、空間、道具、服裝,郭文泰認為這些都是構成這幅流動畫作的重點。
惡之華,河床劇團,波特萊爾.jpg
比起舞台製作工程的嚴謹費時,或許因為四月份早在法國演出過,演員的舉手投足可說已經嫻熟自然。他們排練時活力十足地笑說,每天都會演得不一樣,而郭文泰也放心讓他們任意表現。當然,這正是劇場迷人之處,你怎麼可能看到兩場一模一樣的戲呢?尤其在這樣反敘事性的一齣戲劇中,他們的每一次呼吸,都是不同的語言。

反敘事性也是《惡之華》此劇的特性。充滿爭議的波特萊爾─這位才華出眾、沉迷藥物與嫖妓、一生浪蕩的詩人,要以什麼方式現身?河床劇團擅長的是儀式化的呈現,而這位詩人的描繪更絕對不是線性敘事可以完成的。郭文泰說,人生就沒有劇情啊!有劇情反而不寫實。他並不打算讓戲變得「大眾化」些,因為觀眾不是被動的。「過去河床在法國演出時,有一次有個七歲的小男孩,在入口檯上的簿子畫了一個戴面具的女生,註明說他看得心都碎了。還有一次,三個女生在散場後大哭。」戲裡戲外的情緒,並不因為時間軸的斷裂而受到分隔。

這次國際劇場藝術節,兩支台灣代表隊巧合地都以法語文本為題材,相對於《惡之華》的安靜,另一齣戲則「多話」至極─人力飛行劇團演出劇作家戈爾德思《在棉花田的孤寂》,是導演黎煥雄「出道」25年的紀念性作品,也是他的反思與長久的自我追尋。怎樣演繹這齣充滿情慾又熱衷辯證的戲碼?和河床《惡之華》相同的,《在棉花田的孤寂》也沒有明顯的劇情架構;或許兩部劇作在面對未知的觀者時,都懷抱著如黎煥雄說的:「我們一起挑戰觀眾對敘事的期待吧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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